在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当我在沙县南霞乡茶坪村松柏岩上与这些不会说话的石头迎头相遇时,我心里头绽开的惊奇瞬间就枯竭了所有的想象力。因为,在这样的大自然杰作面前,所有的想象力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苍白的。
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松柏岩让我的心并没有装着多少的预备,最初的想法就是学古人踏青之举,在这个春意盎然的日子里,到野外山水中放松自己被城市尘埃凝固的身心。而当沿着村人自发铺成的石板登山道开始登松柏岩山,山脚下一块刻有“明洪武年间”字样的石槽就将我带进了历史之中。
据随行的茶坪村主任介绍,这地方曾 有一座寺庙,石槽极可能是当年遗留下来的喂马槽。听完主人的介绍,我想,与传说的相遇或是松柏岩给我第一个惊喜。也因此,这样的文化迹象让我对表面上看起 来并不高大雄伟的松柏岩平添了几分敬意。
果然,在路边一块前部悬空的巨石下,那众多象征性地支撑石头的小树枝,就把我带进了古老的民间传说中。据说在远古时候,一位从南平来松柏岩山顶仙姑庙赶庙会 的老人,登山至此腰酸背疼就地躺着休息,不想居然睡着做了个梦。
梦见一老人告诉他在此石头上用树枝撑一下,腰就不会酸了。于是,流传不知多少年的传说就造 就了“撑腰石”这集大自然和文化于一体的景观。传说无据可考,但随之展开的松柏岩奇石则让我的身心只能沉浸在一个又一个无可言状的感叹之中。
在如刀削般齐整的形似“屏风”的巨石面前,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试图找出人工雕琢过的痕迹。当我用手轻轻抚过这经大自然之手切出来的石面时,除了惊奇 我还有深深的感动。
那个表面因自然风化而成的形似人面的“人面石”,让你看着“他”就忍不住从心底里发出会心的微笑。这时就看到了一“树站”。这是一棵站 着枯干的树,整棵树心都枯烂落在了地上成了泥土,还有大半棵树皮还直立在那里,任风雨剥蚀。它还能站立多久呢?它生长了百年之后悄悄地以这样的方式与大自 然融为一体。树站,这或是人们对一棵树最尊敬的称呼。
在松柏岩山,或是经过了时间的淘洗,我除了看到一棵标志性的粗大的百年松树,没看到太多的松柏,但是 满山原始森林般自然状态生长的树木,依然呈现出一个令人惊奇的植物世界,那些在树木间缠绕的生命力旺盛的藤蔓,似乎在传递着树与树之间不可意会的交谈。
惊奇的是那些长在贫瘠石头上如盆景般暴露着根须的树!在我看来,这大自然塑造出的盆景,与其说它是树,不如说它们是以这样的方式在阐释树的另一种生命意义。 在松柏岩,这样的大自然盆景构成了独特的一道不可重复的风景线,展示了一种生命的张力和顽强。
当然,松柏岩最具个性的风景,当数那形态各异的奇石。松柏岩山多石,不是小家碧玉的小石,是巨大的岩石。这样巨大的岩石群就散落在松柏岩山茂密的绿林之中, 如隐藏着的智者,静静地诉说着凝聚了上万年的自然之语。
穿行树木与藤蔓交织的山道,猛然间与之相遇,感觉就像是赴一个个远古的约会,令你在惊叹它的美与自 然之神奇时,身心受到一种来自石头坚硬的撞击,轻轻一撞之后心中特别柔软的地方却感到微微的颤动。松柏岩的石头外表是粗犷的,近处又可从它平整的质地品味 到一种随意的细致,这粗与细完美的结合,构成了松柏岩奇石独一无二的自然之美。
拔开横在眼前的藤蔓,去看传说中的茂七洞、磨刀石和试剑石。磨刀石是一块不可思议的四四方方的石头,在我细看它没有人工痕迹后随手轻轻拂过,果然听到了从远 古传来的磨刀声。这当然是想象,想象中的还有那高高挺立直插天空的被平整砍成几个部分的石头组合,这就是试剑石。于是,主人带我去找传说中的磨刀人和试剑 人的居室“茂七洞”。
传说当年“铲平王”邓茂七曾在此有过短暂的隐居生涯,这磨刀石是他当年磨刀所用,试剑石上遗留至今的剑痕也是他的杰作。扯着小树枝和 藤蔓手脚并用地深探到藏在一大块巨石下狭小的“茂七洞”,就惊叹一代枭雄能栖身于这样的山洞里,正验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古语啊。在洞壁上果然看到架床帮的 石眼。史载,邓茂七当年并未涉足松柏岩,洞里的人工居住痕迹或许是别的占山为王的土匪所为。
在此,我无意考据曾在沙县淘金山安营扎寨的“铲平王”是否在松 柏岩有过短暂的居住史,因为这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样的洞是这样的奇石构成的。在时间的长河中真正能够不朽的只有自然,不是历史。
这样的感慨在“天门”前体会更加深刻。这真是大自然精心布局的奇观!两块巨大的岩石和顶上垒迭的石头形成了一扇巨大的“石门”,在石门下抬头仰望高大笔直的门框,构成门楣的巨大石块,就只能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
而生长在门楣上旺盛的树木倒垂下来枝叶和藤蔓,则像是一幅最精美的门帘饰物。这样的门似乎也只 能用“天”一词来表述了。忽然想,据说当年松柏岩山曾有山门,后来消失在风雨之中,这“天门”不正是松柏岩最好的山门么?走进这样的门,再平静的心也会颤抖。
主人热情地带我去看曾住过老虎的“老虎洞”。这不是传说,而是当年老虎确曾以此洞栖身。在老虎洞我当然没有看到森木之王,因为,当年的森林之王今日早已成胆 小如鼠的丧家之犬,只能居无定所地在山林里时隐时现。我看到的依然是又具一种个性色彩的奇石,是石组成了洞,洞成了风景,石依然是石。当我进入“老虎洞” 试图在想象中寻找到当年老虎的身影时,我对松柏岩的石又多了几分敬意。
在松柏岩山顶上,那几个巨大的互相垒迭又自成一体的巨石,就像是谁布下的精美石阵,随意之中透示着布局的精美。岩石构成的天然屋顶所庇护的文化中站立了许多 时光的庙宇,通过一阶阶石板山道,传递着卫护自然的神圣法则。
是啊,正是这种民间的图腾崇拜,使村民们几百年来将松柏岩视为风水山,无形中为我们留下了这 样一个离县城仅二十公里远的大自然奇观。这石与树与庙宇的结合是缺一不可的。当我站在巨石之上让山风掀动着衣袂,俯视远山波峰的脉动,就听到了一阵若有若 无的石语,被风一扯飘散在林中化成了一股股不尽的缠绵的绿意。
也因此,我以为松柏岩的奇石是需要听的,而不能用眼光随意的扫视,因为,再锐利的眼光有时也难免有浮浅之处,容易让忽略细微。只有闭上眼睛,凝神倾听,才能真正理解这些奇石的自然之语。倾听松柏岩,或许每个触摸它的人都会带回很多意外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