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瓘是怎样的一位士大夫?
他博学多才,精通儒学和佛学,有点书呆子的味道;他爱好诗词,一生诗作上千,流传下来的就有近百首,这是相当了不起的;他是个理学家和时政评论家,他写的《四明尊尧集》、《了斋易说》对当时及后世都有深刻影响,至今成为研究宋史的重要文史资料。
他淡薄名利,虽然他被家人逼劝参加科考并高中探花,但他一生放弃了太多升官的机会;他廉洁公正,在明州通判任上,他将自己的工资收入部份充公。
他忠于职守,敢于直谏,对他认为的奸臣不断抨击,然而过份参与朋党之争,使朝廷陷入混乱;他品德无可争议,但与大部份北宋士大夫一样,在宋朝“不杀士大夫”的政治游戏规则下,将党同伐异、直言上谏视最高荣誉,从而将党争极端化,甚至引向人身攻击,即同道者为“君子”,不同道者为“小人”,他尖锐地将宰相王安石列为小人,并在《尊尧集》里大肆攻击。
而很显然,否定王安石的历史功绩,是不符合历史潮流,也不符合历史史实。由于新旧两党的党争过于激烈,最后导致两败俱伤,旧党纷纷被贬,而章惇那一派比较务实的新党也纷纷下台。
最后,让政治投机者蔡京等伪新党渔翁得利,登上了政治舞台,使北宋吏治败坏到极点,埋下灭亡的根源。但是,他对得起自己的风骨。他代表了当时的正直道德观,不阿谀当权者,坚持自己的大义。
陈瓘,字莹中,号了斋,北宋嘉祐二年(1057年)出生于贡川。
贡川陈家可是福建最有名的世宦家族之一,《永安陈氏宗谱》载:“唐玄宗开元二十九年(年),雍公同次子野迁剑州之沙阳固发冲(今贡川新发冲)定居。”从此,贡川陈家成了福建陈氏的总发源地。
陈氏家族有一个十六字的祖训世代相传,那就是“事亲以孝,事君以忠,为吏以廉,立身以学”。因为这种治家理念,使陈家一代比一代兴旺。
陈瓘是陈雍的第十一世裔孙,他的祖父陈世卿,字光远,宋太宗雍熙二年中进士,官至广州知州,累赠吏部尚书。父亲陈偁,于宋仁宋明道元年蒙恩补太庙斋郎,后官至开封府知府、泉州知州。
大伯陈俨,字君任,号虚齐,天性聪颖,博学多才,初度平华便涌《四书》和《五经》,对哲学颇有造诣,被誉为当时沙邑神童,后随父左右往来于官场,因受其父熏陶,于宋咸平四年,公元(1002年)登王会榜第三名探花及第,授海州通判,由于为官清正,政绩卓著,被举入朝,授礼部侍郎。
到陈瓘这一代,家族更是人才辈出,大哥陈琼、二哥陈珏、四弟陈诚都考中进士,加上党兄党弟妹夫姐夫妻大堆考中科举,因此被誉为“九子十登科”。
出生在如此显赫的官宦世家,陈瓘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典籍记载他少年时就勤奋好学,有时为了读书终日不离书斋,倦则就寝,醒而即学。他的父母亲一再教导他要努力学习将来扬祖耀宗。
有一天,邑人罗思服梦见羽衣道人授予他一首诗,诗曰:“吾闾仙桂出丛荣,紫陌先登历几春。昨夜月娥亲会与,黄金榜上第三名。”罗思服醒来后抄录下来给乡里看。乡里人都说:“惟陈瓘可以当之。”这个故事显然是罗思服为讨好陈家瞎编的,陈瓘父母明明知道可信度不高,但也拿来鼓励儿子上进。
但陈瓘本人偏偏油盐不进,他就不喜欢考科举得功名,说白了,他不喜欢当官,宁可躲在书房里读书,或者邀请知已好友吟诗作对。古代士大夫并不是人人都有官瘾,理学强调道德修养,没有修到圣人般的道德修养,就不可能有好的政治理想。
他的父亲陈偁急了,训斥说:“你已经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进取心都没有。老师也说你学问不错,还不去参加科举考试!”
“不去!”陈瓘固执地说,“我的学问还没有研究透彻呢!”
“别固执了,你大哥二哥都考中进士了,你的学问比他们还好,难道你想当圣人不成!”陈偁非常严厉地质问。
“我不好名,也不好利,干嘛去当官?我喜欢读书,就让我写写诗,做做学问不是很好吗?而且现在官场小人太多,我可不想同流合污。”
“胡说!你祖父和我,都在朝廷做官,个个清白廉洁,怎么就沾污你了呢?范文正说过,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现在你还没有兼济天下,就想独善其身,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如果你觉得朝廷奸臣执政,吏治腐败,就更应该挺身而出,匡扶正义。”
一番话让陈瓘感到惭愧。
之后,陈偁下了死命令:“如果你不参加科举,那么,你就管理家族产业去吧,我们陈家不养游手好闲之徒!”
于是,陈瓘只好灰溜溜地参加科举大考。
元丰二年(1079),才华横溢的陈瓘以妙笔生花的文章,高中甲科第三名,即探花。
按旧例,一甲头三名,状元榜眼探花,都是要留在京城的,安排到翰林院当编修或编撰,培养成为高级干部。
但陈瓘却怪了,他申请到基层工作。原因很简单,京城官场应酬太多,哪有空闲读书做学问?
于是,朝廷安排他到浙江湖州知府当掌书记,相当于现在的湖州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正七品,官不大。湖州背靠杭州,是著名的鱼米之乡,风景优美,民风纯朴,这样的日子很清闲,正适合他。
由于他对升官不感兴趣,从来没有做走后门拉关系的事,因此在市政府办公室的板凳上一坐就是10年。好在宋朝士大夫出名从来都不是靠当官的,只要诗词、书法、绘画出色,名气就会滚滚而来。
像陈瓘这样有才华的人,不出名也难。
宋元祐四年(1089),经福建老乡蔡京的推荐,陈瓘出任越州通判。
此时越州太守是蔡京的弟弟、王安石的女婿蔡卞。蔡京蔡卞这哥俩都是书法家,字写得好,行政治理能力也强,政绩不错,更会做人,正受皇帝重用。他们为了野心到处拉笼人才,因此想收陈瓘为已用。
可惜他多方笼络,反而让陈瓘了解他们的为人,知道这蔡氏兄弟心术不正。比如蔡京非常贪财,喜欢享受;蔡卞非常迷信,曾崇敬江湖术士张素怀。
陈瓘对蔡卞说:“你不是说要重民为国吗,怎么能听信妖人的诡惑胡言呢?”陈瓘就责怪他“怪力乱神”,他一个人迷信也就算了,却使老百姓也“从风而靡”。
不久,张素怀那一套装神弄鬼的把戏暴露了,蔡卞恼羞成怒,将他抓来判罪诛杀。
因此蔡卞对陈瓘更信任有加,三天两头请他加入蔡党阵营。
“我们兄弟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协助,革除旧弊,施行新政,振兴我大宋。何况咱们是老乡,你怎么就这么不识时务呢?加入新党吧,你马上就能飞黄腾达啊!”蔡卞太守第N次劝说陈瓘。
“我体弱多病,才识浅薄,实在没有能力助大人一臂之力啊!咳咳咳——”陈瓘连声咳嗽,将抚着嘴巴的手帕微微抖开,里面沾着点点血渍。
蔡卞一看,白了白眼,只好离开。
此后,陈瓘为了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多次以病为借口,要求辞官归隐。蔡京觉得这位老乡不趋炎附势,反而更加敬重他的人品。
宋元祐五年(1090),他改任明州通判。陈瓘总算清静了,又可以写诗作学问了。
在明州任上,他发现自己的工资好像涨了不少,于是问管家。
管家拿着帐本如实报告说:“老爷,按照朝廷的职分田制度,您被授予12公倾的职分田,这是作为俸禄的一部份。明州今年大丰收,因此田租收入较高。”
“哦,我们家好像并不缺钱,对吧?这职分田的田租只拿出一部份支付生活费用,其余就充公吧!”
“老爷,这、这合适吗?”管家舍不得,暗想这诗人老爷实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钱财乃身外之物,能节省就节省,以后都这样办吧!”
“是!老爷!”管家无奈离开。
此后,陈瓘在明州过起了一段风花雪月的安闲日子,此时他还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一心只想读书著诗,而且朝中几位新党大臣对他抱有好感,一直没有弃拉笼他的念头,因此对他照顾有加。
这段时间他写的闲情逸致的词曲很多,著名的有:
《卜算子》:
身如一叶舟,万事潮头起。水长船高一任伊,来往洪涛里。
潮落又潮生,今古长如此。后夜开尊独酌时,月满人千里。
《减字木兰花》:
大江北去。未到沧溟终不住。淮水东流。日夜朝宗亦未休。
香炉烟袅。浓淡卷舒终不老。寸碧千钟。人醉华胥月色中。
《卜算子》:
梦里不知眠,觉后眠何在。试问眠身与梦身,那个能只对。
醉后有人醒,醒了无人醉。要识三千与大千,不在微尘外。
陈瓘为官廉洁公正,做人两袖清风,做诗文更是闻名遐迩,是一个心灵纯洁的人,是一个毫无私心的人。在明州,这样的日子陈瓘想过一辈子,但历史却在不久将他推向了风尖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