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盛夏,晚风吹拂的时候。
孟岚第一次见到赵云江,他的车稳稳停在她家门口,他从车上下来,身披万丈晚霞,头发都晕染了夕阳的光芒。
第一眼如此,注定了他在她眼里会不一样。
只是,那时候孟岚太小了,才刚满16岁,读高一。
穿着西装的赵云江在院墙外问,这是孟辉家吗?
孟岚手里拿着扫帚,愣愣地点头,这才注意到他已经从后备箱里拿了几盒礼品,看来是来看望哥哥的。
孟辉大孟岚5岁,没考上大学在一家汽修店当学徒,昨晚被掉下来的扳手砸到脚踝,骨折了,在家休养。
赵云江是汽修店的老板,来看望他。
父母还在工地没回来,孟岚领着他去哥哥的房间,她勤快地端茶倒水,拿出她妈平时待客的那一套来。
赵云江待了没多久,说店里还有事,就要走了,孟岚忙去送客,到门口赵云江忽然看了她一眼。
她局促地摸了摸裤子,这是她刚悄悄去换的那条她最喜欢的喇叭牛仔裤。
她想,他不会是看出来她换裤子了吧,顿时紧张起来。
还好,他很快说了一句再见,便走了,等汽车开出很远,孟岚还呆在门口望着。
那时,她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已经开始了。
后来,赵云江没再来过。
孟岚正是贪玩的年纪,忙着享受暑假,很快就忘了这茬,哥哥孟辉在家躺了2个月,也去上班了。
孟岚也开学了。
等下次再见到赵云江,已经是两年后。
那天她爸在工地受伤了,她打电话到汽修店找孟辉,没人接,她就坐公交车去店里。
结果孟辉出去帮人修车了,赵云江在楼上午睡,一听说她是孟辉的妹妹,不禁打量了她一眼。
她已经比两年前长高也圆润许多。
来不及寒暄,听说她家里出了事,他开着车带她去了工地。孟岚很急,在路上把前因后果都跟赵云江说了。
因为是下班时间,她爸是自己加班受伤,工地不认账,让他自行就医,她爸妈不答应。
赵云江安慰她不要着急,他认识律师,肯定能解决。
孟岚好像真的不急了。
到了工地,赵云江先把她爸送去医院,走之前跟工地负责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赔钱就走法律程序,反正他是读法律的。
负责人仿佛被震慑住了,不再嚣张。
之后,事情顺利解决了,工地负责人怕事情闹大,甘心赔了钱,这以后赵云江在孟岚眼里,简直如天降神兵一般。
她爸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他们一家人对赵云江千恩万谢,时不时请他来家里吃饭,但他只来过一两次。
暑假过完,孟岚就要去外地读大学了,她开始频繁去汽修店里玩,大多时候赵云江都在。
他叫她小丫头,你来啦。
孟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是开学前,孟岚最后一次去汽修店里,没想到,看到了赵云江跟一个女人,两人在二楼的办公室里聊天。
孟辉悄悄在她耳边说,这是老板娘。
孟岚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啊,他26岁了,这个年纪已婚再正常不过。
她没等到赵云江从办公室出来,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了。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她觉得有些想哭。
孟岚的大学在苏州。
上了大学后,回家的时间很少,即使是暑假,孟岚也是在苏州打工没回去。大学四年,她都没有再去过汽修店,也没见过赵云江。
毕业后又在苏州工作了一年多,再见到赵云江那年,她已经24岁了,赶回老家参加孟辉的婚礼,赵云江也来参加婚礼。
这些年,孟辉一直在给赵云江打工,从未换过工作,两人已然如兄弟一般。
见到孟岚,赵云江愣了下才认出她来。
“好久不见啊。”他说。
孟岚笑,“是啊。”
赵云江也笑,两人寒暄了一阵,最后坐在一起,这一桌都是至亲,唯有赵云江是个外人。
孟辉来敬酒时已经喝多了,拉着赵云江的手,说了一堆这些年他对他的帮衬,孟岚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陡然愣住。
他说:“你也30的人了,赶紧成个家。”
成家?他不是早就成家了吗?可是这些疑问,她无法问出口。
直到孟辉去了下桌,孟岚才用调侃的口吻问:“你还没结婚?”
赵云江笑,“没结婚怎么了,你也敢嘲笑我啊?”
孟岚傻笑两声,不再说话,脑子里却懵懵的,可是再也不好意思多问了。
直到婚礼结束后好几天,孟岚已经回了苏州,才找个空,假装不经意地跟孟辉提起赵云江。
“你不是说他结婚了吗?”
孟辉说:“我什么时候说他结婚了,他眼光高得很。”
孟岚急了,“那你说老板娘?”
孟辉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老板娘是他后妈啊。”
孟岚呆住,回想起当年看到的画面,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是这样。
可是想着想着,她不禁弯了嘴角。
春节时,孟岚辞职回了老家。
正好那时候嫂子怀孕了,她在家给嫂子作伴,下了班有时间也会去汽修店找孟辉。
汽修店换了装潢,门面也扩大了,孟岚才注意到墙壁上的经营许可证。
上面写着:赵大成。
孟岚知道,这是赵云江的爸爸。
这家汽修店是赵云江爸爸开的,只不过前些年生病了,一直是他在管,后妈会定期过来拿分红。
正在孟岚走神的时候,赵云江回来了。
见到她,还挺意外。
孟岚打了个招呼,说她辞职回老家了,准备考教师资格证,想当个语文老师。
赵云江颔首,“嗯,当老师啊,挺好的。”
孟岚望着赵云江,心里仿佛有春风吹过。
其实,这些年孟岚经常梦到第一次见到赵云江的场景,漫天的晚霞,盛夏的微风,醒来都嘴角带笑。
但是一想到他结婚了,就不敢再多想。
可是现在知道原来他一直没有结婚,一直单身的时候,她那暗藏多年的心,忽然开始蠢蠢欲动了。
孟岚频繁地去汽修店。
每次去见到赵云江,他都会问她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两人就此会闲聊一会儿。有时候,赵云江也会给孟岚买一些礼物,说他是独子,一直很希望有个妹妹。
孟岚在心里说:我可不是想要个哥哥……
可是孟岚来汽修店太频繁了,孟辉到底是注意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
某天,赵云江不在,孟岚来了就要开溜,被孟辉一把拉住。
他直白了当地问她,“喂,你该不是喜欢……”
孟岚唰地红了脸。
孟辉立刻明白过来,“他可比你大8岁啊,而且他家里挺复杂的。”
孟岚这天才知道,原来赵云江的妈妈,以前就是小学老师,但是他父母婚姻不幸福,两人见了面就吵架,最后他妈妈自杀了。
赵云江可能是从心底里有些抵触婚姻,谈过几个对象,最后都因为没结婚而分手了。
孟岚听完,心里乱糟糟的。
只听见孟辉说:“小妹,你喜欢他,我不反对,他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朋友,但是不是一个好男朋友好丈夫,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想清楚。哥不希望你受伤。”
孟岚垂着头不说话,又害羞又烦闷。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孟岚都没有再去汽修店,心事被孟辉拆穿后,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赵云江了。
在家里,她也尽量不跟孟辉说赵云江的事。
没想到,一个多月后,赵云江忽然加了她的微信。那时微信刚盛行,孟岚微信列表里还不到5个人。
孟岚激动得要命,重新写了签名,换了头像,删掉了朋友圈,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赵云江说:“这个我还不太会,你哥说你比较懂。”
孟岚忽然有些害羞。
赵云江问她怎么发带照片的朋友圈,她就耐心一步步地教他发朋友圈,找好玩的表情包。
然后,两人自然而然地开始每天聊天,发表情包,斗图。感情就在这你来我往中,忽然飙升。
孟岚第一次有种预感,赵云江仿佛也喜欢她。
孟岚很快印证了这个猜测。
因为赵云江问她,怎么这么久没来汽修店了。她说,在准备考试。
赵云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店里要买几盆花,问她什么花好。
孟岚也不懂花, 在网上查了现在正值花期的花,最后选了几盆郁金香。
然后不久后,孟岚去汽修店给孟辉送嫂子煲的汤,赵云江没在,她把汤拿去去他办公室,结果一推开门,看见里面摆了十来盆的郁金香,好几种颜色。
孟辉坐下来喝汤,看她盯着这些花,小声说:“小妹,我劝你还是别太上心了。我看他最近像是恋爱了,前两天买了十几盆花回来,以我过来人的经验,这绝对是女孩子选的花。”
孟岚心里偷笑,笑着笑着就忍不住了。
孟辉问:“你笑什么?”
孟岚摇头:“我只是觉得这花挺好看的。”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开了,赵云江推门进来,看见孟岚,两人四目相对了一秒钟,孟辉问:“喝汤吗?我老婆煲的。”
赵云江下意识摇头,又改口:“喝。”
孟岚给他盛了一碗,递给他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这一切都被孟辉看在眼里,白了她一眼,在心里感慨,这个妹妹也太没出息了。
之后,赵云江跟孟辉说起店里的事情,赵云江不时看孟岚一眼,她被看得脸红到发烫,只好找了个借口溜了。
走出汽修店,她心里是满满当当的欢喜。
孟岚心意明了,只等赵云江表白了。
不久后,恰逢情人节,孟岚满怀期待,可是赵云江一天都没动静。
一直到晚上,孟辉下班回来跟嫂子出去过节了,她失落地躺在床上,来回翻赵云江的朋友圈。
临近晚上十二点,她才忽然收到赵云江的微信。
很长一段话。
“想了很久,有些话想跟你说,又怕太唐突了,可是又忍不住告诉你,其实我喜欢你。”
孟岚看到这句话,立刻就红了眼眶,反复读了好几遍,心里一片柔情。
她慌乱地不知如何回复。
见她没回复,他又发来。
“如果你拒绝,希望我们能依旧像之前一样,只是暂时不要见面,我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情绪。”
孟岚扑哧笑出来,明明才30出头,怎么像个老干部似的表白。
孟岚立刻回复:“那这算是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吗?”
赵云江立刻回:“算。”
孟岚捧着手机笑得脸发僵。
她说:“其实你不表白,我也打算在12点之前表白的。”
赵云江说:“我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我比你大这么多。”
孟岚说:“8岁而已。”
他8岁时,她出生,她16岁时,他已经24岁,当了老板独当一面,如今,她25岁,他33岁,一切都刚刚好。
孟岚跟赵云江开始秘密交往,在一起半年时才被孟辉发觉,在汽修店的办公室里,质问他们。
“姓赵的,你怎么可以瞒我这么久啊,拐走我妹妹,你小心我辞职不干了啊。”
赵云江笑,“我给你当妹夫,又不是当姐夫,我可不敢炫耀。”
孟岚偷笑。
孟辉眼睛一转,看着她:“不对啊,这么说,你岂不是要当我的老板娘?”
孟岚哈哈大笑,“是啊,快不去干活!”
孟辉冷哼一声,看着他俩,嘴上却带着笑。
一晃,孟岚跟赵云江恋爱一年了。
这期间,每一天都甜甜蜜蜜,偶尔孟岚不回家住,孟辉还帮她打掩护,打完掩护又骂赵云江混蛋。
“我们家的白菜可被你拱了,你要负责到底啊。”
孟岚脸红到耳朵根。
恋爱这两年,家里人都知道了,特别替他们开心,也暗暗地催过婚,但孟岚从未跟赵云江提过结婚的事,如果他想娶她,自然会求婚,如果他不想,逼他也没用。
没想到,就在这年年底,赵云江突如其来地求了婚。
没什么太大的仪式,只是简单的玫瑰和戒指,在餐厅里寻常地求了婚,但孟岚特别激动,说我愿意的时候,心都快融化了,眼泪流了一脸。
她忍不住问他,你不是恐惧婚姻吗?
可是他说:“我怕再不结婚,你就跑了。”
孟岚傻笑,笑得腮帮子发酸,又是一顿哭。
回家的路上,他们手牵手,从16岁到26岁,十年爱慕终是没被辜负,她说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个刻在她脑海里的画面。
赵云江说:“原来你从16岁就喜欢我啊。”
孟岚扑哧笑出来:“那时谈不上喜欢,真正喜欢是我哥的婚礼开始吧,那种感觉就像失而复得。”
赵云江握紧她的手,“我也是从婚礼上开始喜欢你,我想,怎么一个小姑娘就长大了,你坐在那,美好的像一幅画。”
孟岚又笑,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远处街灯闪烁,寒风阵阵,可他手心里的温度,足以抵御一切寒冷。
她想,不久后,她就要是他的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