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溪河图片
有一年雨季,连续下了好多天的大雨,村庄后门山裂开一道数十米长的大缝,随时都可能坍塌下来,造成灭顶之灾,于是村民决定村子整体搬迁。
新村选在沙溪边一个低缓的山坡上。只一两年时间,建起了六七十栋新居,建成了一座现代村落,从此一百多户人家居于此乐于斯。
性喜幽居成小筑,清风明月来逍遥。我选择新村西北隅一块清幽宁静之地,建造了一幢别致小巧的小筑。建成后,我同大家一样每天快乐地生活于其间,转眼之间已居住了多年。
小筑占地近百平方米,两层半,房前屋后种上八月桂和从山间挖来的兰草。
一层是客厅、厨房、饭厅和茶室。客厅就占了一半,非常宽敞,摆一张供桌在厅头。虽没有天天敬香,但每逢传统节日或父母的忌日,点一炷檀香,轻烟袅袅,淡香弥漫,小时候过节的情景,或父母的恩情和温馨,不油然在心头漫涌。
因为住得清静,不时有小鸟飞进客厅觅食,见了主人也不惧怕,还唧咕唧咕地打一番招呼,吃了落在地上的零食才离去。茶室一尘不染,偶尔有友人来访,更多是自己独饮。
外出归来,或闲着无事,就烧一壶开水,放些许茶叶,不紧不慢地啜几口。若论茶叶,虽然也有武夷岩茶、云南普洱或安溪铁观音之类的,但更多时候是泡自己从山间采来的土茶。
茶虽土,制作工艺也简单,但因为自小就喝的,却也觉得亲近上口,自有一份甘绵在心头。
二楼是三间大卧室,卧室都是二三十平方米的大房间。步入卧室,空间宏大,任心怀驰骋,不像城里的单元房那样逼仄,摆一张床就满了,栖居其间,觉得很狭隘,局限了人的想象力,把人的灵气都给逼退了。
三楼只半层,一半是天台,一半是书房。站在天台上,极目天地间,沙溪从山间逶迤而来,又在丛山遮蔽中宛转而去,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而远处是重重山峦,层层叠叠烘托着巍巍的主峰。
四时各异而山色不同。春末是嫩绿与鹅黄相错,显示出春天的欣欣向荣,生机勃勃;夏天是浓绿逼人,绿得张力饱满,精神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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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深绿中点缀着红叶或黄叶,淡云在上空慢移,诗意在心底涌动;而冬天则是满目苍茫,苍茫中透出几分萧疏,些许落寞。
若逢骤雨初歇,雾横山腰,一片白茫茫的,又是一方景致。而晴朗之夜,独立天台,清风徐来,俯仰之间或明月高挂,或繁星满天,或荧火虫忽明忽灭,还能享受到汩汩溪声。
夜幕下远山崔巍如梦幻,流水潺湲奏瑶琴。此情此景,岂是城里市声喧闹、车流拥堵、灯红酒绿可堪比的。静可养性,静可怡情,静可致远。
而最可心的是书房。大半生来为生存而劳累,书读得不多,但书房内半墙书籍半墙字,那书仿佛挚友,静静陪我度过许多寂寥的夜晚。
一套《红楼》,读读停停,不觉就是半载光阴;一本《兰亭》,琢琢磨磨,一晃又是数年时光;一册《论语》翻来覆去,不觉就陪我半世,青丝白发。
有时读得投入,伴书中人物悲悲切切,或喜驻眉宇,自己也成了书中的一个人物。倘偶有心得,仿佛获得美人芳心,生怕瞬间即逝,赶紧三言两语记下来。人们说风景在远方,我说快乐在书中。
新村后面的重峦层林,构成一座森林公园,那参天的古木,滋养了一村人福气,也是我最好的去处。
夏季,我就跟着村里其他人,凌晨三四点即起,打着手电筒,翻过山梁,越过山涧,去采红菇。
年年上山采红菇,心里清楚哪几棵树下最会长红菇,哪几棵树下的红菇最纯正,也知道哪个山坳有柴且菇,哪个坡上有泥菇,采红菇时顺便采来当菜下饭。
还不等太阳升起,采红姑的人就提着一筐筐红菇回家。那鲜红菇煮肉片,或者炖土鸡,或者煮粉干,随便煮都是上好的美味佳肴。
山间有一千年的古庙,坐落在凤凰山上。那庙宇被重重古树掩映着,被两边的山涧环抱着,格局虽不算大,却也很别致。人们上庙里,与其说朝佛进香遂心愿,不如说是寻诗觅意看山花。
庙宇下方是一片数百亩的果园,村里人种了枇杷、桃树、梨树、柿子、杨梅等等果树,但更多的是种蜜桔、芦柑和柚子。
春吃枇杷夏吃梨,更兼桃子、杨梅和李杏。等入了秋,桔子、柚子、柿子都相继熟了,真是一年中大半年都有水果可吃。
深秋时节,坐在庙前,满目都是黄澄澄的桔子、柚子,嘴馋了就采几个。剥开桔子,浓浓的桔香弥散开来,早就满口生津。
掰下一瓣,放进嘴里,香甜的汁液在舌尖上回荡盘巡,鲜嫩的果肉在唇齿间轻拢慢移。这岂止是有口福,真是乐得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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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小时候,那还是在改革开放之前,父亲养一家七八口人,成份又不好,年复一年的辛苦劳作,家境却极端困窘。
一家七八口人挤在低矮的一间房子里,姐妹两三个睡一铺,兄弟两三个睡一铺,破被子又黑又硬,到冬天冷得蜷缩成一团,到天亮脚还冷冰冰的。
遇上刮大风下大雨,杉树皮遮苫的屋顶,因年久开裂,雨水嘀嘀嗒嗒漏下来,弄得整个房间湿嗒嗒的,日子真的很难挨。
那时奶奶没地方睡,就睡在山边放肥料的小楼子里。有一年春天雨季,裹三寸小脚的奶奶不小心,在小楼子门口滑倒,摔到七八米高的斜坡下,父亲把她从芦苇丛里背出来,幸好没有受伤。父亲很内疚,但也无可奈何,无处可住啊!
那时候,我是渴望有一间自己的房间,有自己的一个独立世界,哪怕是比项脊轩还小还破旧的房间。
但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这么简陋的一个愿望都无法实现,便也从不敢向人说起,永远地枯死在我童年荒芜的梦想里。
现在我的村庄从僻远的山坳里,整体迁移到沙溪河畔,每家每户都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居,从前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其实,实现梦想的又岂止我一个人,岂止我的村庄。外出旅游,所到之处,每个村庄都改变了模样,人们都住进了新楼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而这一切,都是改革开放带给我们的变化,改革开放惠于我们的幸福生活。